身为日本企业驻华代表,作者从中国民企职工“待不住”的现象入手,发掘了中国人心态的特殊之处,以及中日企业文化由此产生的分歧。 中国员工“主见”大 有一次,一位来北京出差的领导对我下达了命令——总公司正考虑与中国的A文化公司合作,希望能尽快提交一份关于该公司的调查报告。 我立即叫来了负责处理相关事务的中国负责人,向他传达了这件事情。对方说了声“知道了”,就开始着手写报告。 傍晚快下班的时候,这位负责人走到我面前:“报告写完了。” “辛苦了。”我一边说着,一边开始读他的材料。 然而,还没读几句,我就发现他写的根本不是关于“A公司”的报告,而是同属文化产业的“B公司”的报告。于是,我赶紧把对方叫了回来,要求他确认一下。谁知,他无比淡定地回答:“比起A公司,B公司业绩更好,而且更具有发展前景。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和A公司合作,而应该和B公司合作。所以,我写了一份关于B公司的调查报告。” 如果用善意的解释,这位负责人是出于对公司利益的考虑才擅自行事。但是,如果我也像他那样,把这份关于B公司的报告提交给总公司领导的话,那么,估计最迟下个月,我就会收到一张飞回日本的“单程机票”——被免除公司驻京现地法人代表的职务。 那天,我独自加班到深夜。第二天一早,将亲手整理的A公司资料交给了总公司领导。 九比一的辞职率落差 我曾看过本公司客户——一家中国广告公司的主页。令人感到无比震撼的是,这家公司明明只有100人的规模,在招聘启事的“人数”一栏却赫然写着“30”。 不久,我见到了此公司的老板,试探地发问:“最近准备开拓新业务了吗?” “没有啊。你干嘛这么问?”这位老板一脸茫然。 听完我的解释,他笑了:“对于你们在日本企业工作的人来说,这可能很难理解——在中国的民营企业里,人员流动非常频繁。所以,我们公司虽然只有100人的规模,但仍然做好了随时招纳30人的准备。” 听了他的话,我恍然大悟。2012年夏,回到日本后,我整理了一下自己在北京工作的3年时间里收到的4500多张中国人的名片。结果发现,在这4500多人中,到我回国时为止,依然在名片上写的那家公司工作的人只有25%左右。而且,留下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公务员或国有企业员工,民营企业员工只占10%左右。 而在同一时间段和我交换名片的日本人中,辞职的民营企业员工的人数比例仅为10%左右。换言之,根据我的计算,中国民营企业的职工辞职率是日本同行的9倍。 中国人不服管,日本人重汇报 中国人为什么会这么轻率地选择辞职呢? 记得20多年前,第一次游览故宫和长城的时候,中国导游说了一段令我终身难忘的话。 “中国人自打一出生就想当皇帝,过去的皇帝留下了‘不到长城非好汉’的诗句。所以,每次来到故宫和万里长城, 中国人都在心里想‘总有一天我会当上皇帝’。可是现在中国没有皇帝了,于是大家就想‘那就当老板吧’。” 20多年后,我来到北京工作,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中国老板。在饭桌上,很多老板会一边大口品尝着美食,一边对我说: “如果在中国实行全民总统选举,13亿中国人没有一个会在选票上写候选人的名字,而是都写上自己的名字。俗话讲‘宁为鸡头不做凤尾’,所以,中国人都想成为‘人上人’!” “一个中国人是条龙,三个中国人是条虫。要想让虫变成龙,就必须采取‘论功行赏’和‘杀一儆百’的方法。也就是说,像秦始皇那样采用法家思想才是中国企业的正道。” 所有中国人都想当老板——随着和中国人接触机会的增多,我越发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。基于防范的考虑,多数中国公司里都是老板一言九鼎,其他人几乎没有权力可言。 日本公司则多采用“逐级向上”的汇报方式。首先是基层的职员提出方案,上报科室。全科室审议通过后,将方案汇报至上级部门。上级部门审议通过后提交至董事会。最终如果董事长同意这个方案,就代表方案得到了全体公司成员的同意。 这固然称不上“民主”,但公司里的大部分员工或多或少地贡献了自己的力量。这样不但培养了员工的“一致性”和“团结精神”,也增强了他们对公司的热爱。 所以,对在日本企业里工作的中国员工来说,以下“三项基本要素”非常重要,那就是“向上司报告”、“和上司联络”以及“和上司商量”(简称“报联商”)。上文中出现的那位擅自将调查对象由“A公司”换成“B公司”的负责人,就是缺乏“报联商”的例子。不论他的观点多么正确,这种做法都会被视为公司内部的巨大隐患。最终,这位负责人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和日本企业的文化格格不入,一走了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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